在2兆瓦钍基熔盐实验堆新闻发布会上,当宣传片中出现中国科学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原所长徐洪杰的身影时,实验堆总体负责人余笑寒忍不住落泪。这位用15年建成上海光源、又用16年开拓第四代核能技术的科学家,在实验堆实现钍铀核燃料转换前一个多月,因积劳成疾永远离开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当徐洪杰带领"本土"团队启动上海光源项目时,质疑声不绝于耳。这支以核物理专家为主的队伍,面对同步辐射领域几乎一片空白。徐洪杰带着团队啃下上万页技术文献,在实验室反复验证关键技术,自主研制核心部件。2004年项目立项后,他建立分级管理体系,逐个突破技术难点,最终用52个月完成建设,比常规周期缩短近三分之一。
2007年上海光源首次出光时,曾经的质疑转为赞誉。但这位科学家没有停歇,随即投身钍基熔盐堆技术研发。他带领从上海光源转岗的骨干,从零开始组建队伍。办公室里堆满从美国核学会年会带回的专业书籍,美国橡树岭实验室上世纪七十年代的240篇技术文档被反复研读。2014年出国时,他特意购买《核的"第一"》科普书,常问团队:"我们的熔盐堆,要成为世界核工业史上的新篇章。"
在科研管理中,徐洪杰坚持"不向下越权"的原则。"你们能做的我不插手,该我做的绝不推脱,你们解决不了的我来扛。"这种管理智慧在上海应物所材料研究部主任黄鹤飞身上得到充分体现。2014年,这位留法归国的青年学者因论文和职称问题面临职业抉择时,徐洪杰直接任命他为课题组副组长。四年间,黄鹤飞不仅成长为材料领域学术带头人,更成为钍基熔盐堆研发的核心骨干。
对待科学,徐洪杰始终保持敬畏之心。2023年实验堆调试期间,熔盐管道意外冻结。他要求保留冻堵管道:"这是最宝贵的实验数据,经历挫折才能真正成长。"辅助工艺总师金江回忆,项目验收后徐洪杰特意叮嘱:"加热保温系统要持续优化。"这种对细节的执着,源于他常说的:"科学容不得半点马虎,你敷衍它一时,它就会让你付出更大代价。"
退休后的徐洪杰依然保持科研热情。2020年与老邻居朱彬华聚餐时,被问及为何退休仍承担重任,他笑着回答:"我就是喜欢这个事儿。"半年前,他还计划更新本科生开学第一课的课件,没想到这成为永远的遗憾。今年9月14日,这位70岁的科学家在准备次日课程时突发疾病离世。
在团队战略规划上,徐洪杰展现出超前眼光。2009年提出发展钍基熔盐堆时,他就绘制出"实验堆-研究堆-示范堆"的三步走蓝图,同时规划小型模块化堆的产业化路径。从能源格局到产业链布局,从实验室技术转化到供应链基地建设,这份规划成为团队16年发展的指南针。如今甘肃武威实验堆已实现加钍运行,他培养的80后、90后团队正接力推进后续研究。
反应堆物理部副主任周翀至今记得,徐洪杰去世前不久还认真听取了她关于熔盐热工水力未来十年的规划汇报。"当他说'你们大胆做,我支持'时,就像给我们吃了定心丸。"这位老科学家虽然离开了,但他为国担当的赤诚、深耕专业的执着、赋能团队的智慧,正通过年轻一代科研人员继续传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