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兆瓦钍基熔盐实验堆新闻发布会上,当大屏幕播放完项目历程宣传片时,实验堆总负责人余笑寒突然红了眼眶。镜头里那位头发花白的科学家,正是用三十一年光阴丈量中国核能发展高度的中国科学院上海应用物理研究所原所长徐洪杰。这位曾带领团队建成世界级同步辐射装置的科学家,在钍基熔盐堆实现钍铀核燃料转换的关键节点前,永远倒在了科研岗位上。
徐洪杰的科研生涯始终与国家战略同频共振。上世纪九十年代,当上海光源项目启动时,他带领的"本土"团队面临双重挑战:既要突破同步辐射领域的技术壁垒,又要证明这支平均年龄不足35岁的队伍能完成大科学装置建设。在五年筹备期内,团队成员啃下上万页外文文献,在实验室复现关键技术,最终自主研制出核心部件。2004年项目立项时遭遇的质疑声,被2007年成功出光的璀璨光芒彻底驱散。
2009年的冬天,当上海光源即将竣工验收时,徐洪杰的办公桌上又摆上了新的挑战——接续断代半个世纪的钍基熔盐堆技术。面对这个被美国橡树岭实验室称为"核能革命"的前沿领域,他带着从光源项目转岗的三十余名骨干,在办公室里堆满了从国际核学会年会背回的专业书籍。那些被翻得卷边的原版著作中,夹着240张从美国实验室技术文档里提炼出的关键参数。
"科学容不得半点侥幸",这是徐洪杰常挂在嘴边的话。2023年调试阶段,实验堆管道发生熔盐冻结事故时,他坚持要求保留冻堵管段作为研究样本。"这些挫折都是财富",他带着团队在显微镜下分析结晶形态,最终通过优化热工系统彻底解决问题。辅助工艺总师金江至今记得,项目验收后徐洪杰特意跑来叮嘱:"加热保温系统要像呵护婴儿般精细。"
在团队管理上,徐洪杰独创了"三层授权"体系。2014年从法国归国的黄鹤飞,因缺乏论文和职称面临职业困境时,正是徐洪杰在组会上当场拍板,让这位中级职称的年轻人担任课题组副组长。这种"不越权"的管理哲学,培养出多位能独当一面的80后、90后骨干。如今担任材料研究部主任的黄鹤飞,已成长为钍基熔盐堆关键材料研发的学术带头人。
2020年退休当天,徐洪杰约老邻居朱彬华吃饭时说:"我就是喜欢搞核技术。"这份纯粹的热爱支撑着他直到生命最后时刻——今年9月14日突发疾病前,他还在为本科生开学第一课更新课件。他生前规划的"三步走"战略已迈出关键步伐:甘肃武威实验堆实现加钍运行,上海嘉定的供应链基地正在培育完整产业链,与央企合作的转化平台已解决多项工程难题。
反应堆物理部副主任周翀至今保留着徐洪杰去世前给她的规划批注。那张泛黄的纸上,除了详细的技术路线图,还有句手写的话:"接下来的无人区探索,要相信年轻人的判断。"这份信任,正随着80后、90后科研团队在熔盐热工水力领域的突破,转化为推动中国核能革命的强劲动力。











